抽打灵魂的鞭子——谈话剧《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当从上到下各电视频道都在竞相用宫闱秘史、帝王戏和言情、打斗之类文化快餐去糊弄人的眼睛、填充人的灵魂之时,四川绵绣剧社这个民营剧社却以排演萨特名剧《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同凡响之举表明了要让文化精品、让经典名作回到民间的雄心。
《死无葬身之地》是一部饱含哲理、充满心理冲突的剧作。作者萨特是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如果说他的存在主义把人们无时不在面临的无可逃遁的选择和责任掷在了每个人面前,那么,《死无葬身之地》则探索了人在极限情境中的选择和责任以及人性的深度。剧本塑造了几位身陷囹圄的抵抗战士,他们要面临的不仅是被处决,还面临死亡前酷刑和等待的折磨。超过肉体和心理承受极限的折磨使死亡倒成了一种解脱。这比死亡更可怖的情境可能“一分钟便毁掉整个一生”。它向置身其间的每个人提出一个直逼灵魂最深处的问题:“我如何经得住拷打?”这样的问题是人们在正常情境中不必去面对的,但在法西斯铁蹄下的欧洲,它随时可能降临到每个人头上。
对于剧中被捕的抵抗战士来说,敌人千方百计向他们追查其下落的游击队长若望突然出现,使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残酷。刚被抓来的若望身份并未暴露。原本不知若望下落,对敌人无秘密可守的被捕者突然有了若望真实身份这个重大秘密,另外60个不知敌人已布下陷阱的游击战士的生命就系于他们能否守住这个秘密从而使若望安全脱身上。然而,被捕者中有一位16岁的孩子,求生的渴望和对拷打的恐惧使他成了共同拥有秘密的几个人中的薄弱环节。一个最惨烈的选择困境就这样一下子推到了几个钟爱这孩子的成年人面前,而且其中一位是他的姐姐。他们不仅要面对死亡,要经受酷刑折磨,要在法西斯造成的极端情境下逼视真实的自我,还必须在这个发誓供出若望身份的孩子和60个游击队员之间作出抉择。而无论是杀死孩子以保全60个人,还是为使自己一双手不沾孩子的血但却使60个人暴露在危险中,任何一种选择都会使这些将死者的心灵背负罪责。他们共同面对这个情境,共同担负同一种命运,可是每个人又都必须独立作出决定并独自承担选择的责任,他们的选择没有任何既定的原则可依赖或者作为推诿责任的托辞。惊心动魄的灵魂冲突就在这后无托辞、前无辩护、无所依谤的选择困境中展开。
要把这样一部大师之作搬上舞台,难度是很大的。但绵绣剧社的编剧对剧本作了忠实于原作又富于创意的改编,具有高水平艺术修养的演员则以全身心的投入作了扣人心弦的演出。他们的出色演出令观众对剧中人的灵魂搏斗感同身受。抵抗战士在逼视自己时发出的问——譬如,索比埃在受刑前的自问:“我不知道过一会我能不能认出自己”——也成了现今幸运地不必去承受那一切痛苦但有反省能力的人应向自己发的问。
199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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