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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顾虑
他已在海军陆战队呆了19年,刚刚退伍,正在佩斯度假。也许是喝了几杯,他兴致盎然,对我不停地说话。他有着浓重的澳洲内陆人的口音,发音不清楚,特别是“R”和“N”,几乎卷着说,所以,确切地说,听他讲话很为吃力,但我还是耐着性子,一是对他个人--- 一个海军陆战队上尉的尊敬;同时,也对他的谈话觉得有趣。
我是在一个朋友家的派对晚会见到上尉的,他约有一米八的个头,头发剪得很短,身体强壮,右手臂上刺青,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他告诉我他到过阿富汗和伊拉克,他说那是政府派过去的。他说他常驾驶直升飞机巡逻,同恐怖分子打过仗,也见过许多人死去。
“当我驾直升飞机在空中时,我经常在想,啊,我在半空中,离地一千多米,掉下来会怎样?这虽没有像开汽车一样有交通事故,但汽车坏了,停在路上,如果我的机器坏了,那只有往下掉了。”
“为何有那种顾虑?”我觉得好奇和不解。
“不知道,说不清。所以有时开车就喜欢加速,我知道不好,但控制不住。”
“开飞机比开车快多了,你是一种习惯吧。”
“几千公里,飞机一天就到,汽车要跑好几天,这就是速度,真他妈神奇。以前战争,刀对刀,矛对矛,现在不同,是机器杀人。第一次大战时出现机枪,嗒嗒嗒,一扫就打死许多人,大家都觉得很神奇,很有威力,可现在一个原子弹就把整个城市毁灭了,可怕啊。”他盯着我说,“你瞧,一架飞机就将百来层高的大楼撞毁,多恐怖?”
“是很恐怖。”被他盯得不怎舒服,我把脸转过去,望着站在院子谈话的人说,“谁都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也许现在好好的,忽然一个意外,人也就没了。”
“对,对,人是很脆弱的,同机器比,人实在太脆弱了。一台汽车可以不停地跑几千公里,人可不能不停地跑,只要喘不过气来就完了。”上尉突然觉得很高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人实在太脆弱了,在战场上我见多了,刚刚还在旁边说笑,一颗子弹过来,一眨眼,没气了。”
我忽然想起个故事,一位佛门大师问他的弟子:生命有多长?弟子们不敢马上回答,沉默一阵后,大弟子说:有一年。大师说:不对。另一个弟子说:一个月。大师又说:不对。有的说一天,大师仍说不对,弟子们表示不解其意,于是大师说:生命只在呼吸之间。弟子们顿然大悟:生命是如此之短。这也就是这位上尉所说的“脆弱”,生命有如玻璃杯掉到地上一样,即刻破碎,在短短几秒内,于呼吸之间。
“你说得对,”我说,原想将大师的故事讲给上尉听,又怕英语表达不那么容易,便说“人是无法控制自己命运的,谁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许多人有美好计划想明天实现,可是,不幸的意外事故发生,这些人也就没有明天可言了。”
“对,对,对,有道理。我也常这样想,生活在当今世界,人更是无法掌握自己了。你说现代社会比以前更安全还是更危险?我们的政治家一直说,现在比以前更安全,我不同意,我觉得更危险。恐怖主义是危险,可是国家之间的纷争更妈的危险。”上尉靠近我说,“如果有一天美国、中国、俄国还有印度投入战争,这世界不就完了?这些大国一开战,我们还有明天?”
“还有北约。”我说,
“北约无关紧要,主要是美国、中国和印度,人多国大那才可怕。”上尉刚说完,转头看到爱德华,这个派对晚会的主人,便急忙招呼道:“喂,伙伴,过来,听听杰克的议论,他的话他妈的有意思。”
其实都是上尉在说话,我不过应答几句而已,他叫爱德华过来,无非是想有更多的听众。
爱德华端着一杯啤酒,慢条斯理地踱过来,晃着酒杯说,“大佬,又再说你的什么鸟哲学?不要惊吓了这个老实的中国人。”
“杰克从中国来?”上尉有点吃惊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从马来西亚或新加坡来的,你的英语不象中国人。”
“我呆在这个地方有二十多年了。”我淡淡地说,不想同他争论什么。
“很遗憾,我还没到过中国,她是个伟大的国家。地大人多,现在已是个强权国家了。”上尉说。
“我在中国呆了二个多月,是个奇妙的国家,似乎每天都在变化,速度很快,几天前还是块空地,几天后就有一栋大楼立在那里。中国人聪明,就是缺乏激情。”爱德华说。
“中国一定很有意思,哪些城市好玩?”上尉问我。
“看你想看什么,看城市到北京、上海,看中国风情习俗到西安、云南。”
“我不知道这些地方。”上尉一脸茫然地说。
爱德华拍了拍上尉的肩说,“你还是找个时间去吧,把你的直升飞机驾过去。”说完哈哈大笑,在上尉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转身走了。
“中国有恐怖分子?”上尉不理爱德华,反而问我。
“应该是没有吧。”我说,“政府控制很严,恐怖分子没有活动空间。”
“如果有恐怖分子,主要会在哪些城市发生?”上尉又问。
“北京、上海最有可能,一个是首都,一个是金融中心,可能还有广州,靠近香港的南方大城市。”我有些漫不经心随意地回答他。
“广州?靠近香港,那就好了,到了香港,如果发生恐怖份子袭击,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很认真地说,可我却从他的这话中突然感到他是生活在恐怖世界之中,也许是在军队里长期被灌输太多有关恐怖主义威胁的教育,也许更多的是他的职业及在阿富汗、伊拉克同恐怖分子打仗的经历,使得他始终认为这世界处于危险之中,对他的这些顾虑,我不能真正理解,但却感到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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