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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关系转换及其对民主的影响
大国关系转换及其对民主的影响--中国战略分析智库2017年11月4日纽约学术研讨会纪要
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美中俄三大国关系在全球政治格局中向来举足轻重,从冷战时代的美苏较力、美中联合抗苏到冷战后苏联解体、美国一枝独秀,再到中国崛起、中俄准联盟对抗美国,三国关系几经变化。川普执政、中共十九大召开,美中俄关系又面临新的变数。如何理解当下大国博弈的性质及其未来走向?这种冲突是地缘政治冲突?还是政权性质、社会制度冲突?还是文明冲突?此外,美中俄大国关系演变对全球民主事业正在产生深刻的影响,如何评估这种影响,对研判今后一段时间全球政治走向亦具有关键意义。2017年11月4日,中国战略分析智库和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共同举办了“大国关系转换及其对民主的影响”研讨会,黎安友(A.Nathan)、胡平、徐友渔、王军涛、程晓农、何清涟、裴毅然、滕彪等著名学者、人权活动家参加会议并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哥伦比亚大学若干访问学者和来自纽约、普林斯顿、波士顿等地高校的学生、博士后研究人员参与了会议。中国战略分析杂志社社长李伟东、本刊共同主编张博树和王天成出席会议并分别主持三个单元的讨论。本纪要由编辑张杰整理。
王天成 : 首先欢迎,感谢大家来参加会议。我们开这个会正值中国共产党十九大刚刚开完,中共宣布进入一个新时代。不过我们好像很多人不喜欢习近平,习近平的新时代老是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毛时代。今天这个会是一个研讨会、座谈会,也是一个闭门会,没有记者采访。我们自己会做一些录音,整理后发表在我们的杂志上,请大家放松,有什么想法就说。
一、变化中的中美俄三国关系
张博树 :我先抛砖引玉,竖个靶子供大家批评。我以为,中美俄将是21世纪大国博弈的主角,其中,崛起的中国是真正的明星,它将主导三大国合作-对抗关系的性质和基本走向。另有三个次要角色——欧洲、日本和印度,它们不能决定、却将增加大国博弈的复杂性。伊斯兰作为宗教和种族要素将深刻影响世界格局,这种影响是通过移民和恐怖主义实现的,本身不具任何建设意义。站在民主角度看,崛起的中国是明星同时又是灾星。除非世界民主共同体采取积极行动,红色帝国崛起和中国模式的输出将根本改变世界地缘政治格局,威胁现存国际关系架构,对宪政民主价值构成根本挑战。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们尚未看到扭转这一趋势的明确意识与集体努力。
一、三大国外交政策的基本出发点:
假设未来5-10年习近平、川普、普京继续当政,中美俄各自的外交动力将来自:
中国:在稳住国内经济和政治的前提下,稳步推进红色帝国战略布局,先“收回”台湾,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用10年左右时间实现对周边地区的完全掌控,“西进”战略获得重大进展,形成与美国“共治”世界的基本格局,为下一步“中国模式”与“中国价值观”引领世界创造条件。
美国:在“本土第一”的口号下实施战略收缩,专注美国国内问题,主要外交动作限于消除或减小对美国的外部威胁(比如中东恐怖主义和北韩核武器),虽然可能提升对中俄对美威胁的警觉,但这种警觉只是地缘战略意义上的,川普政府正在放弃价值观层面的全球领导责任。
俄国:虽有“大国梦”却无奈经济不给力,只能在维持大国形象的前提下营造有助于改善国内经济的国际条件,外交层面重在分化欧洲、巩固克里米亚和东部乌克兰已经取得的成果,警惕南部边疆不出事,远东地区基本稳定。在欧洲、中东继续与美国抗衡的同时不放弃与川普政府改善关系的努力。
二、为什么说中国将主导三大国合作-对抗关系的性质和基本走向?
根据以上对三国外交动力的概括,美俄均处守势,唯有中国处于攻势。理解这种“攻势”的性质,必须首先理解“中国”概念的双重性:作为民族国家的中国和作为党国的中国。维护中共政权安全、扩展党国利益构成党国外交的根本出发点,但这一切都是打着民族国家旗号进行的,在这个意义上,党国绑架了作为民族国家的中国。
西方民主国家面对一系列挑战暴露出来的内部缺陷反过来强化了中共党国的“优势”。这使得当代世界变得更为复杂。它将是一个新丛林时代,既在某种意义上退回到19世纪的大国竞雄时代,又带有红色帝国和西方民主体系新冷战的明显特征。事实上,未来30年世界面临的头号问题,正是如何应对中共红色帝国的崛起和对民主架构的和平演变。
三、未来中美、中俄、美俄关系的基本走势
中美关系:有合作,有对抗,合作是基于中国经济已经深度融入世界,两国经济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同冷战时代的美苏关系全然不同。至少在表面上,中国不再像毛时代那样高举世界革命的旗帜,反倒把“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挂在嘴边。但对抗仍是未来中美关系的真正主轴,至少在北京方面是这样。这个对抗根本上说基于党国政权安全的需要,而当红色帝国崛起时,它又服务于“中国模式”扩张的需要。在这个根本目标实现之前,党国还会和美国再打20年太极拳,由此形成亦敌亦友,合作中有对抗、对抗中有合作的基本格局。美国则至今缺乏对中国的明确战略定位,川普政府的对华政策仍局限于短期利益交换,这对中国是一大利好。
中俄关系:继续巩固针对美国的中俄战略同盟关系,因为这对中俄两国都至关重要。但双方都会心存警惕,彼此并不真正信任。中国会十分警惕俄美关系的和缓,任何这种和缓都将构成对中国的威胁;俄国则惧怕中国的崛起影响其在中亚、远东甚至中东欧的地缘利益。但双方的蜜月还会维持一个相当时间,除非美俄关系出现重大变化。
美俄关系:在川普、普京继续执政的前提下,双方都有改善关系的意愿,俄国是希望摆脱制裁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美国则希望俄国在中东合作反恐。但美国国内的反俄舆论会使两国关系的转缓困难重重,川普的“通俄”嫌疑也会妨碍这个进程。美国政界知识界似乎很少从战略角度促进美俄关系改善以应对中共红色帝国崛起的声音,这个问题远未进入西方战略意识层面和观察视野。
四、几个次要角色
欧洲正在经历内部分裂(英国脱欧)、经济衰退和穆斯林移民带来的困扰,自顾不暇,影响世界大格局的能力已经减弱。更有甚者,它正在成为红色帝国分化、拉拢的首选对象,且迄今颇为成功。
欧洲与俄国的对峙仍会继续。除非欧美在自由价值下巩固盟友关系并发挥影响,欧洲的作用将继续式微。
日本是美国在亚洲的坚定盟友,在东北亚乃至太平洋地区可发挥重大作用。但若美国退出西太,日本将孤掌难鸣,最后可能屈服于红色帝国的压力而俯首称臣。
印度是正在崛起中的亚洲大国,与中国的领土争议构成未来潜在的冲突点,也会在广阔的印度洋与中国争雄,其影响不可小觑。美日俄都会拉拢印,虽然战略出发点并不相同。美日印联盟对抵制中国红色帝国的扩张可能发挥作用,尽管其中同时包含价值观与地缘政治双重因素。
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将继续威胁世界,但它也创造了美俄走近的理由和机会。穆斯林移民对欧洲的影响是深远的,这个问题已经引起欧洲各国的不安,但如何应对尚不明确。中国和伊斯兰的关系是复杂的,有国内层面(新疆问题),有国际层面,目前中国正在加大对伊斯兰世界的影响力。
五、一些变数
中共政权自身的稳定性是变数之一,如果因为某种原因(经济危机、高层内斗、外交或军事失败或以上因素的结合)导致习近平下台、中共高层重组甚至政权更迭,则未来历史有可能改写,但综合判断,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川普或普京不再执政也会对美国或俄国的国内政局产生重大影响,进而影响各自的外交政策。总的说,作为民族国家,美俄各自的战略利益所在是清楚的,但从价值观角度,美国能否重新担负起自由世界的领导责任,俄国能否重新回到民主转型的正路上来,都还是未定之数。真正成为悬念的是面对中共红色帝国的崛起及其和平演变全世界的图谋,世界民主共同体能否做出足够清醒的反应和应对。这不仅关乎中国,也关乎整个世界。
李伟东 :在一定程度上,我认同博树的判断:中国正在走向主导地位。习近平的新时代到底是什么时代?习近平说毛泽东的时代是站起来的时代,邓小平的时代是富起来的时代,他的时代是强起来的时代。这个强时代在国际地缘政治角度是什么意思?中国自己宣称完成了一个由从贫穷、封闭的国家到地区大国的建设,习近平已经开启全球大国时代,就是说原来统治全球的西方七国联盟不行了,现在我中国要挤进来,要中美共治,而且中国模式要影响美国,变成我来主导。中国主导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中共建政68年了,二战结束开启冷战70多年,最后苏联垮台了,福山(Francis Fukuyama)说历史终结了,好像西方国际价值观,即自由价值观占了主导地位,从此世界就这么发展了。但中国在福山话音刚落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异军突起,不仅终结了70年以来西方世界对中国的和平演变,而且现在中国要倒过来和平演变西方,这是一个重大历史转折。那么中国怎么和平演变西方?中国创造了什么?习近平创造了一整套话语和他的行为逻辑,至于能不能实现是另外一回事,但他想做什么,我们要先说清楚。他想给人类创造第二种文明,他要这样做,而且已经在做了,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经发出去了。
程晓农 :谈大国关系变动可以从四个方面分析,所谓崛起是四个方面互动的结果,包括经济竞争、外交博弈、国际政治影响力和军事对抗。具体来讲,中国现在所谓崛起主要在外交舞台上,而不是在国际政治影响力上。所谓国际政治影响力指中国的意识形态即价值观有很强影响力,或者说中国模式及其价值观能够在全世界各国得到呼应和热爱。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我认为不存在。国际政治影响力的另外一面,是一个国家的全球政策对世界各国的影响及效果。中国不存在这样的政策,中国也不存在真正崛起意义上的国际政治影响力,它的国际竞争影响力只是在外交舞台上进行。
在军事对抗上,中国与美国之间会不会发生一场新冷战? 我的结论是全球冷战在苏联解体后结束了,中国不会发动新的战争,所以也不存在中国试图通过军事对抗和美国达成一种均衡或者恐怖平衡。但是世界在东北亚地区出现区域性的新冷战,已经是事实。然而现在几乎没有人重视,那就是以北朝鲜为一方,中国、韩国、日本和美国为另一方已经形成以核武器为基础的冷战。它和美苏冷战时期最大的不同是当时苏联领导人不要战争,害怕战争,不想打仗,冷战永远是冷的,不会热。而现在东北亚地区新冷战最大的问题是其中的一方朝鲜,其领导人金正恩是疯子,可能发疯,中国也怕他发疯。如果他发疯,有可能在中国窗子外扔出蘑菇云来,冷战可能变热战,从这个意义上讲地球不太平,但不是全球性的,而是区域性危机。那么,中国国际政治影响力被排除了,军事对抗排除了,剩下就是经济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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