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話兼作後跋--张之先
因為他的媽和我的媽,是一個媽生的,所以他不經過努力就做了我的表弟。
他小時候長得瘦,眼珠轉動得快,家裏人說他精明,我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猴子。我呢,那年頭堅決聽一個人的話,誓死要保衛他,結果在武鬥時被打得皮開肉綻,逃到外婆家,當我跟他吹噓自己的革命堅貞時,誰知他厚嘴唇一撇,吐出“傻熊”二字,氣得我差點和他展開階級鬥爭。
他看不起我,我瞧不起他。他滿腦子的封資修,滿腔的小資產階級情調,後來才知道,他拜了一個舊社會過來的“反動文人”做老師,是一個被資產階級爭奪過去的接班人。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文革一結束,他從發表兒童文學開始到寫成人長篇小說,後調進出版社當編輯,文曲星高照,沒浪費時間。我呢,卻落得個身心傷痛,茫然四顧,白白被愚弄了十年,冷靜一想,還是猴子精明,我認“熊”了。
剛改革開放那年頭,他上深圳探路子,有一次特地來重慶看我,那時我是“叛國份子張大千的孝子賢孫”,正在當鐵匠,改造世界觀。聽到他從港商那裏批發來的張大千海外佚聞,嚇得我提心吊膽,又驚又喜,晚上睡不著覺。他帶著筆記本,要我陪他拜訪張家的親戚,說這叫採訪,回去後東拼西湊,寫了一本叫《張大千演義》的書,披露了不少張大千的愛情趣聞,還在《新民晚報》連載了一陣。
那可是個“避大人諱”的時代呀,張家的幾位長輩看過書,煙從鼻孔裏一起出,把我狠狠“熏”了一頓。唉,“熊”代“猴”過。他披著我八叔公的虎皮出風頭,我倒楣。
再一想,不買帳也不行,人家猴子沒浪費時間,練得火眼精睛,是下過工夫的,出風頭應該。誰叫你當“熊”的不努力,活該。
張家祖輩玩丹青,流韻文壇,二叔公張善子是畫虎的高手,但咱當侄孫的,雖生肖屬狗,總不能真的給人說成是“虎生犬孫”呀。人們常把沒出息的比喻成“孫子”,這時我才感覺到當孫子的壓力,左思右想,只得投機取巧,借助現代工具,悉心揣摩,潛心攝影……對,咬咬牙,追!
猴子愛趕摩登,一九八八年他隨著出國風,去澳洲當國際盲流,十年後衣錦還鄉,滿身的儒氣變成不倫不類的洋氣,滿臉的精明,變成“澳戇”的傻氣,原先的學問,不進則退。評判得失,他自嘲:“哈夫,哈夫(Half,Half)”。
而我呢,工夫不負苦心人,十年磨一劍,終於出了一本《張之先荷花攝影集》,還在全國各地開展覽,小有收穫。
哈哈,龜兔賽跑,兔兒打盹了。
前年猴子大病一場,大難不死,悟出了古人重文輕商的道理,覺得還是做文人好,又開始寫書了,而且從重寫《張大千演義》做起。
九九歸一,迷途知返,算他有慧根。
也許是兔子醒了,咱還得小心,加緊爬,不能輸。
新一輪龜兔賽跑又要開始了。
二○○五年一月二十一日
(2010/02/26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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