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卓娅故事的真相 大概是前年,胡锦涛访俄罗斯时被问及他所最熟悉的苏俄文学作品,这位当年的共青团干部冲口而出答道:“《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这个答案可能令东道主失望。因为俄罗斯及其后的苏联文学犹如瑰丽无比的殿堂,在全世界享有崇高的声誉。而《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恐怕即使勉强忝列其中,也是处于最不起眼的角落。
不过,笔者倒是很欣赏胡的诚实。由卓娅母亲撰写的那本回忆录,于上世纪50年代在大陆青少年中广为流传。加上一部名叫《丹娘》的苏联故事片,以及中学英语的相关课文,使这位反法西斯巾帼英雄的事迹深入人心。有虔诚者甚至以“丹”字嵌入新生女婴的名字里,寓意在希望孩子长大之后效法丹娘---卓娅。
大煞风景的是,就在胡访俄之后,网上有资料指该书不尽不实。一是卓娅之父死于大清洗,而书中写的是他死于莫名其妙的急病;二是卓娅在游击队急于邀功,以便洗刷亡父带给她的污点,以致误烧民房,被村民抓获交给德军。这么说来,原先“丹娘”头上的光环便消褪净尽。
对此,相信许多现年六、七十岁的读者为之瞠目结舌。青年时代的偶像顷刻化作尘土,实在恍如一下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不料日前又冒出新资讯,说是“今年年初,在纪念莫斯科保卫战胜利66周年之际,俄罗斯《军事知识》刊文披露了有关卓娅的真实事迹”。其大意为:她并非游击队员,而是内务部训练的特工;她所在的鲍里斯小组共3人,奉命烧毁德军332团的营房,鲍和她都完成了任务,但她因叛徒出卖而被敌人抓获,宁死不屈,英勇就义;事后叛徒遭鲍识破终被处决;斯大林下令将332团一个不留全部杀死;所谓卓娅误烧民房并遭村民怨恨乃属乌有,云云。
如此“否定之否定”,卓娅的形象重又光芒四射。其中国“粉丝”应可恢复心理平衡;而胡对苏俄文学独钟《卓娅》一书之受人疵议,亦可因而稍减矣。
但问题似乎并未完全解决。《军事知识》所载是否可信,仍可质疑也。
首先,长期隐瞒卓娅之特工身分有何必要?据称1941年莫斯科州内务部派遣5千5百余名特工,渗透至敌后,执行侦察、破袭任务,此乃反法西斯战争所需。卓娅作为其中的一员以身殉职,公之于众只会激励同侪,当年为何不能如实反映?
倘说是当局“不想在这事上投下阴影,更不愿暴露内务部人员的变节问题,因而长期未公布有关叛徒的情况”,这也经不起推敲。因叛徒出卖而牺牲者大有人在,前者反映人性的卑劣,后者乃人性之光辉,两相对比,烈士更形高大,于其形象毫无损害,何阴影之有?
至于内务部人员变节,则该名叛徒既非首名,也非末位,即使暴露,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故此说不成理由。
其次是斯大林下令对332团进行报复一事,以其处死数万波兰军官之残忍手段推论,应属并不奇怪。但是否其中别有隐情而杀人灭口?实难排除此种可能性。
再者,《军事知识》文中记述表明,卓娅并未说过“斯大林在岗位上”,而此语是以往大肆宣传的警句。它既可证明这位气壮山河的巾帼英雄对领袖的无比忠诚,又反过来令斯大林更高耸入云光芒四射。现在让人们知道卓娅无此遗言,则其他话语的真实性是否也存疑?或者说,到底何者为真,何者是假?
在这方面,人所共知的“狼来了”的故事早就告诫大家:撒谎者将无法取信于人。普通法处理案件,控方往往由于证词中一处疑点而败诉,就是因为其诚信成疑。
尽管卓娅的故事弄得扑簌迷离,笔者仍然愿意相信她不失为反法西斯的青年英雄。但另一方面,官方多年隐瞒真相导致其面目蒙上一层迷雾,这一点不能不使人感到遗憾。
与此类似的还有刘胡兰、董存瑞的事迹,近年也有新的说法。前者死于铡刀之下,以往称行刑者为阎锡山部队的士兵;但现在则改称由村民司铡。后者舍身炸碉堡早已载入中学语文课本,可前不久有报导谓烈士之弟妹兴讼,控告某传媒否认董炸碉堡事。迄今不知下文如何。
列宁当年搞革命时说过:“我们的力量在于说真话。”此语特别值得极权制度下当局深思。民主社会法制较完备,兼有传媒监督,官方或权势者虽也有假话、谎话,但较容易被揭穿,且需为此付出代价。极权制度则不然。愚弄民众的谎言层出不穷。如卓娅故事即其一例,悲乎!
(08-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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